关于[林非先生访谈录——关于鲁迅研究（二）]的字幕: 段落(1):我现在正在写的 段落(2):《苦魂》三部曲的 段落(3):第一部《会稽史》 段落(4):写鲁迅的少年时代。 段落(5):郑心伶先生主编的《鲁迅世界》 段落(6):选了四章，下面还要接着选。 段落(7):我刚才跟您说的就是 段落(8):已经给他发过去了， 段落(9):忽然又感觉到 段落(10):还要改。 段落(11):还要改。 段落(12):是这样。 段落(13):发了四稿。 段落(14):结果今天早晨我又忽然想起来， 段落(15):有一句话还要改， 段落(16):都不好意思再（改）。 段落(17):所以语言文字也真是一种， 段落(18):对语言文字的魔咒。 段落(19):是的，这一种非常重要。 段落(20):非常重要。 段落(21):但是我感到您的最满意的， 段落(22):自己最满意的著作是 段落(23):《鲁迅和中国文化》。 段落(24):在学术著作里边最满意的。 段落(25):最满意的，因为这个我， 段落(26):这一点我也曾经跟您 段落(27):说过一些文章说过， 段落(28):这是我真实的感受， 段落(29):就是在以前没有， 段落(30):以前对《鲁迅和中国文化》 段落(31):这样的著作还真没有。 段落(32):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勇气了， 段落(33):也没有精力了，再读一遍。 段落(34):如果我再仔细读一遍 段落(35):《鲁迅和中国文化》 段落(36):可能我还会找出很多问题来。 段落(37):但是我现在既没有勇气 段落(38):也没有精力了。 段落(39):这个学术界关心。 段落(40):但是我实事求是。 段落(41):您之后的中青年学者 段落(42):是写不出来的。 段落(43):不是完全写不出来。 段落(44):就是要花这个很多的精力。 段落(45):因为其实涉及上古今中外的 段落(46):这个文化的底蕴比较多。 段落(47):它这里边就牵扯了一个 段落(48):对历史典籍的修养。 段落(49):这个后来的中青年 段落(50):一定要读过这些东西， 段落(51):很早就读。 段落(52):但是我读的还是不够了。 段落(53):不过像您这些读过 段落(54):《二十四史》、《明史》， 段落(55):这种人已经很少了。 段落(56):所以我感到研究鲁迅， 段落(57):像鲁迅那样去了解中国的历史， 段落(58):特别是深读鲁迅 段落(59):中国历史的典籍 段落(60):是非常重要的。 段落(61):对的。 段落(62):所以很想知道您在 段落(63):写《鲁迅与中国文化》之前 段落(64):对历史典籍的阅读 段落(65):做了哪些准备？ 段落(66):文献的准备是太重要了， 段落(67):对于学术研究来说。 段落(68):不但学术研究是这样， 段落(69):文学创作也是这样。 段落(70):我想一个作家 段落(71):如果他知识和思想的涵养 段落(72):不广阔、不深刻的话， 段落(73):是不可能写出好作品的。 段落(74):创作尚且如此， 段落(75):理论著作就更是如此了。 段落(76):因为理论就是 段落(77):探讨这个人的思想的 段落(78):各种各样的符合逻辑性的演变。 段落(79):你要不了解整个 段落(80):古今中外的历史思想典籍的话， 段落(81):那你不可能 段落(82):写得真实、深刻和可靠。 段落(83):因此这个当然写 段落(84):这个《鲁迅和中国文化史》 段落(85):是后来所想到的。 段落(86):但是这个准备工作， 段落(87):好像无形之中 段落(88):为它做了一些很多铺垫。 段落(89):这个我从少年时代的， 段落(90):刚才讲到 段落(91):因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家乡嘛， 段落(92):我们都逃难了。 段落(93):逃难以后， 段落(94):因为没有小学可上， 段落(95):在那个地方正好有一个私塾， 段落(96):有一个老秀才教这个孩子。 段落(97):他不会白话文的， 段落(98):只能教四书五经。 段落(99):所以在这个半年中间， 段落(100):我接触了四书五经， 段落(101):那好多这个四书五经 段落(102):里边的有些内容， 段落(103):它只有这位老师讲到的内容， 段落(104):他当时选择了 段落(105):不可能全面展开的了， 段落(106):就是把四书跟我们都讲了， 段落(107):另外把这个《论语》里边的 段落(108):一些章节， 段落(109):《孟子》里边一些章节 段落(110):都给我们讲了。 段落(111):讲了以后， 段落(112):要我们每个学生都要背， 段落(113):所以在这半年中间， 段落(114):大概对孔孟之道里面的 段落(115):有些比较普通的， 段落(116):大家都知道的一些章节 段落(117):都背出来了。 段落(118):但背出来以后， 段落(119):不等于当时就了解。 段落(120):因为一个小孩子嘛， 段落(121):六七岁的小孩子嘛 段落(122):他怎么可能理解 段落(123):这么深刻的这个文言文呢？ 段落(124):但是我觉得背了以后 段落(125):就记在脑海中间， 段落(126):对今后不断地去揣摩它 段落(127):是有好处的。 段落(128):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段落(129):你研究中国文史的人， 段落(130):需要知道中国自古以来的 段落(131):很多典籍。 段落(132):那现在有的专家 段落(133):要让这个所有的小孩子 段落(134):都来背这个四书， 段落(135):都来背五经 段落(136):我觉得这不可取的。 段落(137):因为现代的时代 段落(138):跟那个两千年之前的时代 段落(139):是不一样的。 段落(140):现在这个时代 段落(141):是现代科学高度地发展， 段落(142):人生活在一个 段落(143):分工非常细密的一个社会里边。 段落(144):如果你作为一个物理学家， 段落(145):作为一个数学家， 段落(146):作为一个什么什么家， 段落(147):你读不读四书 段落(148):影响不是(很大)，关系不是很大的。 段落(149):而且你不需要 段落(150):去背诵四书的原来的东西， 段落(151):只要老师给你讲一个 段落(152):大概的情况， 段落(153):知道中国古代历史 段落(154):大概这么一个情况， 段落(155):有了这么一个理解， 段落(156):稍微找一点例子来看一看， 段落(157):我觉得这一个科学家就可以了。 段落(158):因为书是看不完的， 段落(159):书太多了。 段落(160):任何一个有学问的人 段落(161):都不可能把所有的书都看完的， 段落(162):不可能的，书太多了。 段落(163):所以我想在现代文明社会， 段落(164):高度科学分工的情况底下， 段落(165):只有你研究哪一行， 段落(166):你把你这一行里边的 段落(167):寻根究底地去学了， 段落(168):这个我觉得是应该的。 段落(169):不要每个人， 段落(170):每一个小孩子都去读很多这个， 段落(171):他没有必要都去了解的书。 段落(172):所以回到刚才的话题， 段落(173):就是小时候读了一些 段落(174):四书五经 段落(175):里边的篇章。 段落(176):尽管读得不是很懂， 段落(177):就今天来说 段落(178):我也不是理解得很多。 段落(179):因为我不专门研究这个东西。 段落(180):但是这些情况对后来研究鲁迅 段落(181):肯定是有好处的。 段落(182):那么后来上了大学以后， 段落(183):这个又比较发奋读书， 段落(184):我想这个好不容易上了大学， 段落(185):上大学以后好好用功。 段落(186):特别是当时大学里边 段落(187):很多老师都是全国知名的学者， 段落(188):听他们的课感到很受启发。 段落(189):因此他们提到的很多话题， 段落(190):他们提到的很多典籍 段落(191):我都想找来去看一看， 段落(192):特别当时呢？ 段落(193):特别喜欢集中地读了西方 段落(194):从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后的 段落(195):很多文学作品 段落(196):以及社会科学著作。 段落(197):像卢梭的《忏悔录》， 段落(198):像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段落(199):这些比较有名的著作都读了， 段落(200):而且读得比较认真。 段落(201):因此在大学时代对西方 段落(202):从古希腊的罗马到启蒙运动 段落(203):和文艺复兴以后的一段历史， 段落(204):大概，大体情况就有了解了。 段落(205):那不可能专门了解， 段落(206):那是不可能的。 段落(207):这个大致的了解 段落(208):对于研究五四运动 段落(209):是很有好处的。 段落(210):因为人类的很多命题 段落(211):都是相通的嘛。 段落(212):特别到了文学研究所工作以后， 段落(213):到1962年，也就60年代开始 段落(214):所谓困难时期。 段落(215):当时大家饿肚子， 段落(216):工作半天，那么没什么事， 段落(217):有的人就睡在床上。 段落(218):因为浮肿，腿浮肿， 段落(219):走路都走不动了。 段落(220):那么我当时我想， 段落(221):躺在床上也没多大意思， 段落(222):就在办公室里边， 段落(223):正好有一部二十四史， 段落(224):就把二十四史， 段落(225):大概《元史》没认真看， 段落(226):因为对《元史》没有兴趣。 段落(227):认为这个《元史》 段落(228):当然我个人的认识， 段落(229):这个《元史》 段落(230):好多这个记录的东西很残酷的， 段落(231):当然它不一定把它写出来。 段落(232):但我想，像那成吉思汗 段落(233):多么残酷的一个人。 段落(234):成吉思汗打到哪里， 段落(235):就把那里的人全部杀掉。 段落(236):譬如西夏王国， 段落(237):就是被成吉思汗征服了以后 段落(238):全部消灭，全部杀掉。 段落(239):所以我想这个太残酷了， 段落(240):《元史》我没怎么看。 段落(241):其他我都认真地看。 段落(242):从《史记》到《清史》 段落(243):那是“二十五史”嘛。 段落(244):我都比较认真地看了。 段落(245):看了以后， 段落(246):当然也不一定知道这， 段落(247):不一定都能记下来。 段落(248):都记下来是不可能的， 段落(249):做了一些笔记。 段落(250):那么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段落(251):所以这样的一个准备， 段落(252):对研究鲁迅我觉得是有好处的。 段落(253):那么后来正式开始了 段落(254):研究鲁迅以后， 段落(255):我又下决心把鲁迅著作里边 段落(256):只要是提到过的著作， 段落(257):尽可能找来看。 段落(258):能找到的。 段落(259):因为文学所的藏书也比较多的。 段落(260):另外这个文学所 段落(261):开始是在北京大学里边的， 段落(262):后来搬到城里边来的。 段落(263):在北大那一段时期， 段落(264):我是经常到北大图书馆 段落(265):去找书来看。 段落(266):那个很多书几十年没人看过了， 段落(267):书上面都是灰尘， 段落(268):这个趴在凳子上， 段落(269):就到那个顶上，当时很年轻嘛， 段落(270):现在是不可能的了。 段落(271):没有这个力量了， 段落(272):就都是灰，满头满脸都是灰。 段落(273):就把这个书找出来， 段落(274):找到一本书，高兴得不得了。 段落(275):然后就跑到那个前台 段落(276):找那个小姐登记借。 段落(277):那个小姐穿得很漂亮， 段落(278):一看到我满头都是灰， 段落(279):觉得哎呀，怎么满头都是灰呀。 段落(280):那时候就看 段落(281):所以这个从要是， 段落(282):决心要研究鲁迅以后， 段落(283):基本把鲁迅著作里边 段落(284):提到过的有关的著作 段落(285):大概基本上我都能找来看。 段落(286):所以这样的一个准备工作 段落(287):我觉得对自己 段落(288):最后写的《鲁迅和中国文化》 段落(289):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段落(290):读了您那个 段落(291):《鲁迅和中国文化》之后 段落(292):我就感到是厚重老道。 段落(293):不敢。 段落(294):感觉您对那个鲁迅本身 段落(295):特点的契合。 段落(296):比如您说是 段落(297):鲁迅并不是一个专门性的 段落(298):研究历史的历史学家。 段落(299):对 段落(300):他是一种感悟性的， 段落(301):非常尖锐地把那种深刻的感受 段落(302):形象地表达出来。 段落(303):对。 段落(304):所以我还记得非常清楚， 段落(305):1979年您上廊坊讲课的时候 段落(306):说过一个“大明一朝， 段落(307):以剥皮始，又以剥皮终， 段落(308):可谓始终不变。” 段落(309):这给我印象特别深。 段落(310):它实际上“剥皮始，剥皮终” 段落(311):是对中国封建社会的 段落(312):一个非常形象而尖锐的概括。 段落(313):对。 段落(314):我很想再听您对这句话有什么 段落(315):就是说，刚才你讲得非常好。 段落(316):就是鲁迅因为他家庭的变故 段落(317):和他小时候读书的广泛， 段落(318):因此他对中国的历史 段落(319):有了很多的，很深刻的理解。 段落(320):当然鲁迅可能对有些情况 段落(321):也不是很理解的， 段落(322):可能也没有读到的。 段落(323):譬如黄宗羲的， 段落(324):我估计他没有读到。 段落(325):如果黄宗（羲） 段落(326):现在无法考证，历史无法假设。 段落(327):从鲁迅的著作里边 段落(328):有黄宗羲的名字， 段落(329):但是没有体现 段落(330):鲁迅对黄宗羲思想的了解。 段落(331):但不管怎么说吧， 段落(332):鲁迅对中国的古代书籍 段落(333):应该说读得比较多的。 段落(334):越读中国古代的书籍 段落(335):越感到专制王朝的统治 段落(336):是非常残酷的。 段落(337):这个鲁迅讲大明一朝 段落(338):以剥皮开始，以剥皮告终， 段落(339):讲的是一个具体的朝廷。 段落(340):但是一看以后， 段落(341):就让你心灵震撼， 段落(342):怎么一个王朝 段落(343):要剥老百姓的皮呢？ 段落(344):剥臣子的皮呢？ 段落(345):非常形象，非常鲜明， 段落(346):让你读了以后有震撼， 段落(347):让你联想到很多事情。 段落(348):因此这个形象的鲜明性， 段落(349):它跟思想的深刻性是有联系的。 段落(350):因为本来也感觉到形象鲜明 段落(351):它不一定要有很多思想准备 段落(352):但是如果说你一个 段落(353):思想很深刻的人， 段落(354):他形象的感觉很鲜明， 段落(355):他的内涵更深刻。 段落(356):这个很重要的。 段落(357):如果一个人读的书很少， 段落(358):他可能形象感也很深的。 段落(359):但是他写一个泼皮， 段落(360):写一个什么浪荡汉。 段落(361):他内涵是不多的， 段落(362):思想是不深层的。 段落(363):因此这个，无论是一个作家 段落(364):或一个理论家， 段落(365):思想的深刻性 段落(366):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段落(367):不是一个思想深刻的人， 段落(368):不可能写出好作品来。 段落(369):对，所以感到的是 段落(370):鲁迅思想的深刻性。 段落(371):另外他用语的尖锐性。 段落(372):对、对、对。鲜明。 段落(373):鲜明。 段落(374):刚才你讲到就是， 段落(375):就是我写过一篇文章。 段落(376):感到这个鲁迅很多形象的感受， 段落(377):他这个， 段落(378):就是他把他内心的感受 段落(379):非常活泼地，非常跃动地 段落(380):表现在你的面前， 段落(381):让你看了以后不能不受到感动。 段落(382):这就是鲁迅了不得的地方。 段落(383):如果你像一个书呆子似的， 段落(384):你哪怕讲很残酷，很残酷， 段落(385):那看了以后就很乏味。 段落(386):最近我看到一本（书）， 段落(387):两个年轻人写的一本书， 段落(388):我也很佩服。 段落(389):我感到我下不了这样的努力。 段落(390):叫《中国酷刑史》 段落(391):《中国酷刑史》 段落(392):讲中国的酷刑的。 段落(393):那个中国的酷刑真是可怕呀， 段落(394):刚才你讲到的剥皮 段落(395):就是里边的一种。 段落(396):中国的酷刑太多了， 段落(397):各种各样的酷刑。 段落(398):我这本书 段落(399):因为是一个很好的 段落(400):一个年轻朋友送给我的， 段落(401):是他写的。 段落(402):我企图把它看完， 段落(403):但我看了以后， 段落(404):实在感到太残酷了， 段落(405):不忍心把它看完， 段落(406):我就先不看了， 段落(407):放在书架上边。 段落(408):以后我写文章， 段落(409):写到跟这有关的时候我再来查。 段落(410):因此它只能作为一个工具书， 段落(411):只能作为参考书， 段落(412):尽管它写得很好。 段落(413):它不能让你从头到尾地， 段落(414):很好地去审美、去阅读。 段落(415):要让你去审美，让你阅读， 段落(416):必须具有深刻、高旷的思想 段落(417):而且还具有一种审美的 段落(418):一种内涵。 段落(419):他那“剥皮始，剥皮终” 段落(420):就是他的后期杂文 段落(421):《病后杂谈》里边的。 段落(422):他的后期杂文 段落(423):我那时候也听您说， 段落(424):后来我反复地看， 段落(425):《隔膜》、 段落(426):《买<小学大全>记》 段落(427):对。《随便翻翻》。 段落(428):《随便翻翻》还有这个 段落(429):属于这个《病后杂谈》 段落(430):《病后杂谈》。 段落(431):《病后杂谈之余》 段落(432):这是已经太深刻了。 段落(433):太深刻了。 段落(434):对。 段落(435):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 段落(436):太深刻了。 段落(437):所以也就是这个鲁迅的深刻性 段落(438):和他的尖锐性， 段落(439):在这个中国思想史上 段落(440):和文化史上无人能比。 段落(441):很少很少，极少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