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有关藩属体制的几个理论问题（二）]的字幕: 段落(1):大家好！我们接着讲有关藩属体制的几个理论问题。第二个问题是“二元天下”的出现与藩属体制的确立。藩属体制形成的思想基础虽然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但形成为一种制度 段落(2):并用于边疆治理则是在“二元”结构的“天下”形成之后。如前所述，藩属体制形成的思想基础基本上都是形成于先秦时期，但藩属体制何以在汉代才成为一种管理边疆地区的重要制度？ 段落(3):我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复杂，但最主要的因素是作为古代中国核心的中原地区尚未完成融为一体的过程。作为“天下”权力核心的“王权”虽然已经确立，但它的权力覆盖的区域还很有限， 段落(4):对中原地区难以实现有效的直接控制，因之采取了分封众多诸侯的体制。委托诸侯进行管理，自然谈不上对边疆民族地区的直接统治了。在探讨藩属体制的形成时，学者们经常引用“封建亲戚，以藩屏周”这个记载， 段落(5):但这里的“藩”并非指管理边疆民族的藩属体制，而是指分布于中原地区的众多诸侯。周朝的疆域范围史书明确记载为：“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 段落(6):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面对这一区域，周王的直接统治范围也仅仅限于王畿， 段落(7):王畿之外还存在着诸多的诸侯国。《国语·郑语》载：“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北有卫、燕、翟、鲜虞、潞、 段落(8):洛、泉、徐、蒲，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 段落(9):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则皆蛮荆戎翟之人也。”从这一记载看，众多诸侯中能够起到“以藩屏周”的诸侯也仅仅是属于“王之支子母弟、甥舅”的诸侯。也就是说，虽然服事制政体的构筑 段落(10):已经涵盖了“蛮荆戎翟”，但这一政体藩卫的是王权、王畿，与汉代形成的藩属体制在卫护的对象方面还有着本质的差别。藩属体制虽然在汉代开始出现，但秦朝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形成为藩属体制的实施奠定了基础，这就是“二元天下”的形成。 段落(11):“九州攸同”一直是先秦时期为政者和思想家所梦寐以求的理想境界，宋人林之奇所撰《尚书全解·禹贡》将其总结为：“自九州攸同以下又所以同之也。盖有以辨之，则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异俗五味， 段落(12):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各得其所而不相杂乱。故有以同之，则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各要其所归而不见其为异，此先王疆理天下之大要也。” 段落(13):但这一理想的实现是秦朝的建立。公元前221年，秦国完成了统一六国的重任，结束了中原地区分裂的局面，萌芽于先秦时期的“大一统”观念开始由一种理想向现实转变，对于藩属体制形成的影响主要有三：一是确立了皇帝 段落(14):在天下统治结构中的绝对地位；二是认为“天下共苦战斗不休”的原因在于诸侯的分立，因而在秦在统一六国之后放弃了分封制度，代之以“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段落(15):对中原地区实施直接的管理，之后又将郡增加到了四十余个，从而结束了中原地区诸侯分立的局面，实现了政令的统一；三是在“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的辽阔地区，《史记》卷6 段落(16):《秦始皇本纪》记载：“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也就是将前代“九州攸同”的愿望变成了现实。伴随着郡县的推行以及“诸夏”称号向“秦人”的转变，中原地区无论是从管理体制 段落(17):还是在政治、文化、交通等诸多领域，都实现了高度的统一，称之为“九州”的中原地区已经逐渐地牢固地凝结为一体，“天下”真正成为了由“夏”、“夷”构成的“二元”政体结构。藩卫郡县区域，也是皇帝直接统治区域安全由此也成为了 段落(18):为政者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以将边疆民族地区经营为中原“藩屏”为目的的藩属体制的出现即是顺应了这一要求。秦代已经出现了藩属体制的萌芽，秦朝虽然面对北方的匈奴等游牧民族采取了修筑了长城 段落(19):作为捍卫中原地区安全的“藩篱”，没有展开对北部民族的进一步经营，但在秦朝的地方政体中有了称之为“道”的一级管理机构，所谓“有蛮夷曰道”表明“道”是为管理边疆民族而设置的。此外在“云梦秦简”中多次出现三个与少数民族 段落(20):有密切关系的组织，即“属邦”、“臣邦”和“外臣邦”，有学者认为“臣邦大约是降服于秦的少数民族之国，它的首领已经放弃了王的称号，大约由秦中央政府赐予爵位，其民众要交租税、服徭役； 段落(21):外臣邦是秦的附庸国，其首领仍称王，政权的独立性也较强；而属邦很可能是对包括臣邦、外臣邦等臣属国的统称。”如果这一考证没有问题的话，那么这些机构应该是藩属体制的萌芽，只是秦朝立国较短， 段落(22):没有能够建立起完善的藩属体制。汉代秦而立，不仅继承了秦朝的疆域，而且由夏、夷构成的“天下”更加明确了，与此同时，匈奴、南越、卫氏朝鲜等边疆民族给汉朝郡县区域带来的危机也日益明显， 段落(23):在边疆地区构筑有效的防御体制成为当务之急，藩属体制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出现的。构筑藩属体制以保卫边疆地区的安定，早在西汉王朝建立之初就已经开始了，大致到了惠帝、吕后时期，在西汉王朝郡县统治区域之外， 段落(24):已经出现了一个相对完善的“藩臣”、“外臣”统治区域，即称为“藩臣”的闽越、东瓯；称为“外臣”的南越和卫氏朝鲜。但是，汉初的藩属体制是在“百业待兴”的基础上形成的，更多地具有相互妥协的成分， 段落(25):所以随着西汉国力的强盛，经过汉武帝、昭帝、宣帝三代皇帝的努力，一套新的藩属体制建立了起来。这套新的藩属体制，按照统治方式的不同可以分为：郡县统治下的边疆民族，主要包括百越、西南夷等民族； 段落(26):属国，主要是内迁的匈奴、羌等民族，由属国都尉节制，但保留了原有的组织体系；特设机构管理下的边疆民族，主要是西域都护、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管辖下的西域各国、乌桓、鲜卑、氐、羌等民族， 段落(27):实施着更为宽松的羁縻统治；称臣但没有实施直接管理的民族，主要是匈奴，但要接受册封，履行朝贡、朝见、服从皇帝诏令等义务。汉代以后的历朝各代虽然面临着不同的边疆形势，但中原王朝尤其是 段落(28):以汉族为主体建立的王朝一般都要建立藩属体制，尽管这些藩属体制有各自的特点，但作为中原地区“藩屏”的性质是一致的，在藩属体制构筑的原则和指导思想，乃至维持藩属体制运转的各项措施和政策等方面也都有着许多共同的地方。 段落(29):第三个问题是藩属体制与册封朝贡的关系。论及藩属的学者一般都将它和册封朝贡相联系，甚至有不少学者将册封朝贡作为藩属体制的直接来源，或用册封朝贡代指藩属体制。日人堀敏一先生认为： 段落(30):“册封，意即以册书来任命。而通过颁发册书的方式来任命的实际上只是在官阶较高的场合。向少数民族授予官职之际，一般多运用比之较为低级的任命方式。因向各少数民族的首领授予中国王朝官职的方式 段落(31):皆相同，根据日本学界的惯例，把所有此种对少数民族任命官职的方式，通称为册封或者册封体制”。应该说，将历朝各代对边疆民族首领的册封和授予官职用“册封”或“册封体制”概括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段落(32):因为册封和授予官职属于相同的性质，但是将这种称呼用于指称历朝各代与边疆民族的关系则是存在问题的。如有学者认为：“古代东北亚各国之间，尤其是中国历代王朝与周边国家和民族之间一直存在着可称之为朝贡册封体系的 段落(33):一种国际关系秩序”，“朝贡册封体系下的双方关系，并不能成为一国内的中央和地方的关系，而是古代中国与周边国家或民族、大国与小国、强国与弱国之间结成的一种政治外交秩序， 段落(34):符合当时的历史实际”。这种观点在我国学者当中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有较大影响的认识。但是，“朝贡册封体制（系）”或“册封体制”是否能够揭示中国历朝各代与边疆民族乃至邻国的关系？ 段落(35):藩属体制和“朝贡册封体制”或“朝贡册封体系”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这些都是需要进一步考察的问题。我认为用“朝贡册封体系”或“册封体制”并不能概括历朝各代与边疆民族乃至邻国的关系，与藩属体制相比较册封或朝贡册封只是一种政策， 段落(36):是涵盖在藩属体制之下的一种制度，二者也不能互相替代。册封作为一种政策或制度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前面所说的“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即是周朝实施册封政策的情况。 段落(37):从中国历朝各代的具体实践看，册封分为各种不同的对象，但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王朝内部的册封，包括皇室成员、功臣等，目的是巩固皇权、稳定地方，同时也兼有论功行赏的特色，但汉代以后此类册封逐渐地集中到皇室内部； 段落(38):二是对藩属边疆民族首领的册封，但如堀敏一先生所言，对边疆民族首领的册封多是限于一些势力较大的民族首领，更多的则只是被授予了一般的地方官职，其目的是想借助边疆民族首领的力量来维护边疆地区的稳定， 段落(39):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妥协的性质，是历朝各代难以对边疆地区实施有效管辖而采取羁縻统治的反映。仔细分析两种不同性质的册封在中国历史上的实践，不难发现二者在诸多方面存在差异。 段落(40):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分封的方式不同。作为藩属的边疆民族政权首领虽然有些接受了中央王朝的册封，但一般有自己的不属于中央王朝直接管辖的统治体系，这种册封更多的是中央王朝对边疆民族政权存在的一种承认， 段落(41):并不是中央王朝成立后中央和地方分权的结果。汉朝初期对南越、卫氏朝鲜的册封，武帝之后对匈奴、乌桓、鲜卑等民族首领的册封都是如此。这种状况在唐、宋、元、明、清各朝也普遍存在。 段落(42):其次是分布区域和民族构成不同。中央王朝内部分封的诸侯多分布于中原地区或中原与边疆民族的交界地区，管辖范围内的民族以汉族为主，而藩属边疆民族诸王则居于边疆地区，辖有的是边疆民族部众。 段落(43):再次是在统治体系中的地位不同。中央王朝内部分封的诸侯王一般为皇亲或者是有功之臣，是维护皇权的重要依靠力量，作为权力核心的皇帝对其有较强的控制能力，而藩属边疆民族诸侯王尽管也被称之为“藩臣”， 段落(44):但一般他游离于中央王朝的直接管辖区域之外，中央王朝对他的控制能力相对较弱，不仅不是维护皇权的依靠力量，相反则多是中央王朝防御的对象。最后是藩卫的对象不同。中央王朝内部分封的诸侯王一般被认为是京师的“藩屏”，他保卫的是权力核心地区的安全， 段落(45):而藩属边疆民族诸侯王一般被认为是中原地区或中央王朝直接管辖区域的“藩屏”，捍卫的是中原地区的安全。也就是说，册封并不是单纯地存在于历朝各代与边疆民族乃至邻国之间的一种制度， 段落(46):同时历朝各代对边疆民族乃至邻国的册封实际上是王朝内部的册封制度延伸到了边疆治理之中，是历朝各代为维持藩属体制而采取的众多政策中的一项，与藩属体制相比它不是一种政体而是藩属体制之下的政策。 段落(47):从历朝各代的具体实践看，是先有了标志双方臣属关系建立的“称臣”之后才有了册封制度的实施和授予边疆民族首领一般地方官职。对藩属体制的维持而言，历朝各代也并不是仅仅通过采取册封一项政策来维持藩属体制的运转。 段落(48):利用册封来协调与藩属的关系，我们在汉、唐、元、明、清等统一王朝处理与北疆众多民族关系方面可以找到很多的例子，就是在分裂时期的魏蜀吴三国、南北朝、宋辽金时期也有大量的事例存在。唐朝在处理与突厥汗国、 段落(49):薛延陀汗国、西突厥汗国、回纥汗国等关系的时候，册封也是经常采用的政策。清朝为维护与蒙古各部的藩属关系册封也是一项重要的政策。类似的例证经常见诸于史书， 段落(50):没有必要一一例举。对于朝贡，今人多关注它经济交流的一方面，故有了“经济（朝贡）贸易”一说，但实际上朝贡也是历朝各代维持藩属体制运转的具体政策之一。作为赋税变化形式的朝贡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 段落(51):前面所引的有关西周服事制记载中的“日祭、月祀、时享、岁贡”都含有朝贡的成分在内，只是由于诸侯与周朝的关系存在着亲疏，故在朝贡的种类、次数等方面存在着差别。 段落(52):汉朝建立起藩属体制之后，朝贡被作为一种维持藩属体制运转的政策而沿用。杜钦曾经对朝贡有如下的解释：“凡中国所以为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也”也就是说， 段落(53):尽管朝贡和其后的赏赐起到了贸易的作用，但作为这一政策实施主体的历朝各代而言，它关注的首先是朝贡所具有的政治功能，即维持藩属体制的运转而达到安定边界的目的。当然也有不少边疆民族 段落(54):看到了朝贡与赏赐所带来的经济利益，进而利用这一制度的漏洞而以朝贡为名行贸易之实，不过也由此有了历朝各代对于朝贡所采取的种种限制措施。《唐会要·杂论》记载了唐朝在接受边疆民族 段落(55):朝贡方面的具体做法：“故事，西蕃诸国通唐使处，悉置铜鱼。雄雌相合，各十二只，皆铭其国名。第一至十二雄者留在内，雌者付本国。 段落(56):如国使正月来者，赍第一鱼，余月推此。闰月赍本月而已，但校其雌雄。”由这一记载来判断唐朝对朝贡与否是有明确区分的。 段落(57):明朝设置主客一职负责朝贡事务的管理，“主客分掌诸蕃朝贡接待给赐之事。诸蕃朝贡，辨其贡道、贡使、贡物远近多寡丰约之数，以定王若便迎送、宴劳、庐帐、食料之等，赏赉之差。 段落(58):凡贡必省阅之，然后登内府，有附载物货，则给直。若蕃国请嗣封，则遣颁册于其国。使还，上其风土、方物之宜，赠遗礼文之节。 段落(59):诸蕃有保塞功，则授敕印封之。各国使人往来，有诰敕则验诰敕，有勘籍则验勘籍，毋令阑入。土官朝贡，亦验勘籍。其返，则以镂金敕谕行之，必与铜符相比。” 段落(60):由这一记载看，明朝统治者虽然在后人心目中是好大喜功的，但在朝贡方面的管理也是很严格的。我们稍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