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不同藩属体系的重组与王朝疆域的形成（一）]的字幕: 段落(1):大家好，我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的李大龙。这是我中国古代疆域形成理论研究的第三讲，题目是不同藩属体系的重组与王朝疆域的形成。如何认识古代中国疆域的形成过程，是中国边疆史地研究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段落(2):在中国古代疆域形成的研究上，以往学者们多是通过对形成过程进行分期来阐述古代中国疆域的形成，研究的是中国古代疆域不同发展阶段的特点。这些研究尽管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段落(3):但严格意义上讲，只是一个表象的研究，并没有涉及到疆域形成背后的原因，也就是说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古代疆域形成的理论问题。那么，如何从理论上对中国古代疆域形成进行阐述？ 段落(4):前面两讲主要是从先秦时期的夷夏观、“藩属”和“宗藩”的差别的角度进行了分析。这一讲我试图以西汉王朝为例，从不同藩属体系互相作用的角度，来探讨王朝疆域的形成过程，进而为解读古代中国疆域的形成 段落(5):提供一个新视角。“藩属”是在汉文化的土壤中形成的一个概念，其含义是指“奉朔朝贡之国”，这是在《钦定四库全书总目》里边的一个解释。尽管“藩属”作为一个完整的概念在清代才最终出现，但作为一种处理中央与地方 段落(6):尤其是边疆民族政权关系的方式却早已存在，并影响重大。藩，又写作蕃、番，是一个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的概念，它的含义大致上有八种：第一是指篱笆，这也是藩的本意。 段落(7):颜师古在注《后汉书·陈胜项籍传》“长城”的时候说：“以长城扞蔽胡寇，如人家之有藩篱。”这个“藩”就是篱笆的意思。二是指领域，《庄子·大宗师》即有：“吾愿游于其藩。”三是指藩障、屏障、护卫的意思， 段落(8):如《晋书·闵王承传》有“宗室藩屏”一语。四是指包围，《左传·哀公十二年》有“吴人藩卫侯之舍”。五是指遮掩，《荀子·荣辱》有“今以夫先王之道，仁义之统，以相群居，以相持养，以相藩饰，以相安固邪”。 段落(9):六是指车帷，《国语·晋语》里有“夫绛之富商，韦藩木楗以过于朝。”七是指王朝分封给诸侯、王的土地，或称臣的其他政权。如《后汉书·明帝纪》有“东平王苍罢归藩”；《三国志·吴主传》有 段落(10):“自魏文帝践祚，权使命称藩”。八是指称臣的边疆民族或政权，如《汉书·食货志》有“王莽因汉承平之业，匈奴称藩，百蛮宾服，舟车所通尽为臣妾。” 段落(11):本意为篱笆的“藩”就这样被赋予了众多的含义。如果仅仅从政治层面上看，藩的含义大致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其一是，藩是指一个政权，尤其是中原王朝因分封而形成的诸侯和王；其二是，藩是分立的政权之间 段落(12):弱者对强者的自称；其三是，称臣的边疆民族或政权对中央王朝的自称。也就是说，藩一般是用于表明相对强大的王朝——尤其是中原王朝和他所分封的诸侯王、其他弱小政权、边疆民族政权， 段落(13):甚至边疆民族政权之外称臣纳贡的政权之间的关系。之所以称其为”藩”应该是取藩障、屏障、保卫的意思，即作为中原王朝的统治者希望其所分封的诸侯王、其他弱小政权、边疆民族政权，乃至邻近的其他政权 段落(14):成为自己的屏障和保卫者，故有“藩卫”、“藩屏”等用法，而边疆民族政权，乃至邻近政权臣服中央王朝也被称之为“藩臣”、“外臣”、“藩附”等。 段落(15):“属”用于指称地方乃至边疆政权（则）明确于汉代，它的用法即见诸于史书所记载的“属国”。关于“属国”的含义，现代人一般认为它是指“封建时代作为宗主国的藩属的国家”，但实际上最初的含义并不是指这些“藩属国”， 段落(16):而是有其特殊的指称。据《汉书·武帝本纪》载：元狩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21年秋天，“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合四万余人来降，置五属国以处之。 段落(17):以其地为武威、酒泉郡。”颜师古在其下注曰：“凡言属国者，存其国号而属汉朝，故曰属国。”也就是说，属国最初用于指称边疆民族，是指中原王朝为安置内迁的边疆民族，而设置的行政建制——属国。 段落(18):这些边疆民族脱离了本民族主体，而内迁到了中原王朝正式的行政建制区域内，其名称往往依然在属国前冠以原有的民族名称，如匈奴属国、龟兹属国等。 段落(19):这些属国从史书的记载看，已经不是独立的政权，尽管其内部保留了原有的管理体制，但中央王朝也直接委派称为“属国都尉”的官员参与属国内部管理，从而使其成为 段落(20):中央王朝政权建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藩属”用来指称边疆民族是在“中国”、“四夷”二元结构“天下”观念形成的基础上出现的。因为只有中原地区凝结为一个整体， 段落(21):夏人、商人、周人融合为一个民族——华夏族，中央集权王朝以中原地区为统治核心之后，藩属观念的出现和实施才有必要和可能。先秦时期，中央和地方统治关系的构建是以“五服制”为主要内容的， 段落(22):《国语·周语上》所谓“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 段落(23):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即是对这五服制做的一个解释。五服制理论尽管也包含了边疆民族政权，但作为权力中心王畿“藩屏”的是受封的同姓或异姓诸侯。 段落(24):诸如周朝的情况是，在周王朝王畿之外，存在着诸多的诸侯国和蛮夷国。对于这些诸侯，《国语·郑语》有如下记载：“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 段落(25):陈、蔡、随、唐，北有卫、燕、翟、鲜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晋、隗、 段落(26):霍、杨、魏、芮，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举）。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 段落(27):则皆蛮荆戎翟之人也。”吴人韦昭进一步解释为：“荆蛮，芈姓之蛮，鬻熊之后也。申、吕，姜姓。应、蔡、随、唐，皆姬姓也。应，武王子所封。邓，曼姓陈妫姓也。卫，康叔之封；燕，邵公之封，皆姬姓也。翟，北翟也。 段落(28):鲜虞，姬姓在翟者。潞、洛、泉、徐、蒲，皆赤翟隗姓也。八国，姬姓也。虞，虞仲之后。虢，虢叔之后，西虢也。齐，姜姓。鲁、曹、滕，皆姬姓。宋，子姓。薛，任姓。邹，曹姓。莒，己姓，东夷之国也。 段落(29):王支子母弟，姬姓是也。甥舅，异姓是也。蛮荆，楚也。戎翟，北翟、潞、洛、泉、徐、蒲是也。戎或为夷。”由于周王朝对中原地区的统治尚不是直接的，因而权力中心“王畿”的安全需要诸侯来卫护, 段落(30):而这些诸侯则是按照与周王朝关系的亲疏的不同，由近及远排列的。公元前221年，秦王朝实现的“大一统”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先秦时期的天下观，皇权的确立、郡县制取代分封制以及文化制度的统一， 段落(31):一方面极大地缩短了先秦时期天下观和现实的距离；另一方面结束了中原地区在政治、文化、交通等诸多领域的分立状态，实现了多方面的高度统一，称之为“九州”的中原地区 段落(32):已经逐渐牢固地凝结为一体，天下真正成为了由“夏”和“夷”两个行政区域构成的二元结构，这为处理“夏”和“夷”关系的藩属观念的构成和实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就中原地区而言， 段落(33):早在夏、商、周三朝时期，为了卫护政治或权力中心的安全，就已经有了被称为“五服制”或“九服制”的藩属体系，并形成了相对完善的藩属理论，但是夏、商、周 段落(34):三朝时期的五服制体系并不是完善的藩属体制，最主要的原因是五服制体系的构建目的是保卫权力中心“王畿”的安全。此时的中原王朝还没有形成一个整体，在统治结构上说也存在着 段落(35):王畿和诸侯区的明确划分，尚未形成统一集权的皇权；在民族构成上，华夏族还处于凝聚的过程；在经济、文化上，中原地区也没有达到统一。 段落(36):但是，这一时期的五服制已经将边疆民族纳入到了统治序列，所谓“蛮夷要服，戎翟荒服”即是说的这个问题，而且这一时期也已经形成了完善的服事制观念和理论。这一理论对之后的 段落(37):历代王朝藩属体制的构建和维系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所以，可以将夏商周三朝的五服制体系视为中原王朝藩属体制的萌芽。公元前221年，秦国完成了统一六国的重任，结束了中原地区分裂的局面， 段落(38):继其后的西汉王朝不仅继承了秦王朝的疆域，也继承和完善了萌芽于先秦时期的藩属观念，并将其应用于对边疆地区的管理，进而形成了独具东方特点的藩属体制，由此也确立了 段落(39):古代中国统一王朝“二元三层”的疆域观念和疆域结构。汉代人的观念中，在《诗经·小雅·北山》所记载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影响下，人们确立了皇帝的绝对权力，而皇帝主宰的“天下” 段落(40):是由“夏”和“夷”两种不同的人群组成的，统治区域则分成了“九州”、“海内”、“海外”三个不同的层次。“九州”是指在秦王朝疆域基础上形成的郡县统治区，也就是《汉书·地理志》所记载的“十三部刺史”的管辖范围， 段落(41):这是“夏”的居住区域，同时也是皇帝直接管辖的区域，并被誉为皇帝的“家”。“九州”向外扩展被称之为“海内”，其外则称为“海外”。史书所说的“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 段落(42):很清楚地道出了“九州”和“四海”、“海内”的这种内外关系。也正是因为有了“九州为家”的观念，为保护其安全，汉王朝在其外围开始构筑藩属体系。一是在“九州”之外、“四海”之内分布的和汉王朝保持 段落(43):“臣属”关系的众多边疆民族，被称为“外臣”或“藩臣”、“藩附”；二是和汉王朝没有臣属关系或联系不密切的一些民族政权。对于前者，由于他们处于“九州”的外围，直接毗连郡县区域，一方面是汉王朝重要的防范对象， 段落(44):另一方面汉王朝又希望他们成为郡县区域的外层防线，担负起保卫郡县区域不受外来侵扰的重任。因“九州”被喻为“家”，这些民族政权所处的区域恰好形似卫护“家”的藩篱，因此自然就被称之为了“藩”或“藩臣”、“藩附”。 段落(45):而对于后者，由于他们处于“海外”，是防范的对象，汉王朝一方面希望被称之为“藩”或“藩臣”、“藩附”的边疆民族政权起到牵制、防范他们的目的，同时也希望“德”及“海外”，从而达到 段落(46):“海外殊俗，重译款塞”天下太平的目的。藩属观念的形成尤其是夏、夷二元结构天下观的出现，虽然导致了以中原为核心的藩属体系的构建，但是从东亚乃至世界政权分布的趋势看， 段落(47):为保护权力中心的安全而在周边地区构筑藩属体系实际上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政治分布格局也由此围绕相对强大的政权而形成了在政治上有一定统属关系的一个个大小不同的藩属体系。 段落(48):政治格局的分布状况，犹如不同的星系构成的宇宙一样，每一个藩属体系都有一个维持其运转的核心政权，一如太阳是太阳系的核心、地球吸引着月亮等卫星运转一样，不同的是，由不同政权凝聚成的众多藩属体系 段落(49):不像宇宙中的众多星系那样保持较长时期的稳定，不同藩属体系之间碰撞、重组，进而形成新的藩属体系分布格局，是频繁发生的现象，王朝疆域的构成和变动 段落(50):就是在这种不同藩属体系之间碰撞、重组的过程中形成的。